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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筆仙幽靈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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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秦妍屏的自殺,南江醫學院的女生宿舍裏開始出現了恐慌。441女生寢室本來就被醫學院的女生們視為陰森森的邪門寢室,而醫學院裏連續發生的幾起自殺案件,都與441女生寢室有關。尤其是這次秦妍屏的自殺,就發生在她們身邊,那種血淋淋的淒美場景無論是誰看到了都會不寒而栗。

一開始,她們還只是僅限於相熟的好友間小範圍地低聲議論,如老鼠般竊竊私語,同時各自用警惕的眼神觀察周圍的環境,如果有陌生人走過來了,她們會馬上閉嘴,佯裝著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陌生人一過去,她們又繼續圍在一起討論,聲音低沈,語氣飄忽。女生宿舍裏很少看到單獨行動的女生了,即使在自己的寢室裏面上洗手間,也要拉上其他女生結伴而進,似乎這樣才能讓她們心裏的恐慌感減弱一些。

越是神秘的事情傳播起來越快,恐慌感迅速在南江醫學院的女生宿舍裏蔓延開來,無論學校怎麽做工作也無濟於事,越來越多的女生搬到學校外面的出租房去了。

方媛她們也被學校暫時安排到醫學院的招待所裏住宿。雖然秦妍屏的屍體已經移走,但不管校工們如何清洗,飄蕩在441女生寢室裏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味總是揮之不去。

這天,她們都沒有去上學。醫學院給她們安排了兩個雙人間,方媛與蘇雅一間,徐招娣與陶冰兒一間。晚上八點,徐招娣與陶冰兒兩人默默地走進方媛與蘇雅的房間。沒有人說話,房間裏死氣沈沈。蘇雅躺在自己床上,拿著本《人間詞話》,卻很長時間都沒有翻動一頁。其實,她也在發呆想著自己的心事,那本《人間詞話》不過是她拿來做個擺設罷了。

方媛呆呆地坐在床上,如木偶般僵硬機械,全然沒有半點生氣。徐招娣與陶冰兒走進來時,她也僅僅瞥了一眼,除此之外,再無動作與言語。

徐招娣與陶冰兒輕輕坐在方媛身邊,低著頭,默然無語。

兩張床,四個人,各自保持著固定不變的姿勢,一動不動,寂靜無聲,宛如謝幕的啞劇般。

晚上八點十五分,房間外響起了腳步聲,到房間門口時停住了。

來的是秦月和她的男友何劍輝。秦月的眼圈有些紅,似乎剛剛哭過。這也難怪,身為班主任,自己的學生突然自殺,放在誰身上都不好受。醫學院的領導剛剛找她談過話,詢問秦妍屏平時的思想狀況與精神狀態有無異常的地方,她根本回答不出來,醫學院的領導對她的工作很不滿意。

“你們都在啊,都沒事吧?”秦月愛憐地摸了摸方媛的頭,掃了一眼四個女生,繼續說下去,“秦妍屏死了,我知道你們都很難過,我也一樣。事情既然發生了,就不要多想了,調節好心情,堅強地面對,生活還要繼續,太陽照常升起。”

陶冰兒卻“嗚嗚”地哭了起來,“秦老師,那些道理我也懂,如果死的是別人的親友,我也會這樣說去安慰他。可是,死的是秦妍屏啊!和我睡在一個被窩朝夕相處的秦妍屏!我現在真的很難受,很想哭。我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自殺?”

“如果連你們都不明白,我就更加難以理解,她為什麽會自殺?”秦月臉色黯淡下來,“她來學校才幾天,生活圈子很小,好端端的怎麽會走上自殺這條絕路?聽說她是獨生子女,學校如果不拿出個明確的說法,恐怕她的親人不會這麽容易善罷甘休。”

何劍輝點了一支煙,說:“今天下午,秦妍屏的親人已經趕到,找到醫學院的領導大鬧了一場,堅決不肯相信秦妍屏是自殺的,放話說要將此事在互聯網、報紙、電視等媒體刊登,討個說法。這樣一來,受到影響的,不僅僅是南江醫學院的聲譽,連帶南江市的城市形象也會一落千丈。這個責任,誰也承擔不了。”

仿佛是印證何劍輝的話般,招待所外開始喧嘩起來,有人在叫罵。

沒多時,一群人怒氣沖沖地闖進了方媛她們的房間。

方媛認出來了,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是秦妍屏的父親,此外,後面還跟著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招待所的服務員根本攔不住他們。

“讓開!幹什麽?以為把人藏起來就沒事?公道自在人心,沒做虧心事,為什麽怕我們見她們?”說話的是一個絡腮胡子,他氣勢洶洶地推開攔阻的服務員。

秦妍屏的父親也發現了方媛她們,叫了起來:“快來,都在這裏。”

秦妍屏的親屬們沖了進來,房間裏頓時顯得擁擠不堪。

“你是……”秦妍屏的父親認出了秦月,“你是秦妍屏的班主任吧,我正好要找你!你給我說清楚,秦妍屏是怎麽死的?”

秦妍屏的父親真急了,伸出手來就去抓秦月,仿佛要揪她到面前拷問,全然不顧她是女人。

何劍輝反應也快,一個箭步沖到秦月面前擋住了秦妍屏的父親。怪不得他寸步不離地跟著秦月,原來就是怕情緒激動的秦妍屏家屬會傷害到她。

“有話好好說,不要激動,你先坐下。”何劍輝嘴裏這麽說,手上卻不慢,按住秦妍屏父親的肩膀,令他無法前進。

“怎麽了,還動上手了?”絡腮胡子也不示弱,伸手就去推何劍輝。何劍輝只是上身顫動了幾下,腳底如生根了般沒有後退。

何劍輝平時喜歡去健身房鍛煉身體,力氣不小,真要動起手來,絡腮胡子還真奈何不了他。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門口又有人要沖進來。想沖進來的是醫學院的保安,他們與絡腮胡子帶來的幾個年輕人推推搡搡,充滿了火藥味,隨時可能幹起來。

緊急關頭,秦妍屏的父親大叫了一聲:“住手!”

他伸手拉住絡腮胡子,“我們是來尋找真相的,不是來打架的,叫他們先退出去吧。”

然後,他對著秦月她們聲淚俱下,“秦老師,我來找你們,沒其他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我家屏屏是怎麽死的。我怎麽也不能相信,她會自殺!她來學校才幾天,再苦再累也就這幾天,怎麽會自殺?她的爺爺,一聽到這個消息,就暈倒了,現在躺在醫院,至今還生死未知。她的奶奶,哭得眼淚都幹了,嗓子哭啞了,連話都說不出來。她的母親,暈了又醒,醒了又暈,整天瘋瘋癲癲,根本無法接受屏屏已死的現實。為人父母,沒有將子女培育成人,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種痛苦,你們知道嗎?如果可以的話,我情願死的是我,而不是我那可憐的屏屏。沒有她,我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意義?現在,我只想找你們問清楚,她是怎麽死的,就這麽一點點小小的要求,我求求你們了!”

說完,秦妍屏的父親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方媛心裏酸酸的,溫暖的液體溢出眼眶。她走到秦月身邊,低低地耳語幾句。秦月讓保安們退走,絡腮胡子率領其他的親屬退出房間。何劍輝本想留在房間裏,也被秦月毫不留情地趕出去了。

屋子裏只剩下441女生寢室的女生與秦月、秦妍屏父親。方媛將秦妍屏夢游差點扼死她以及小時候無意害死堂弟彎彎的秘密告訴大家,故意隱去自己曾去圖書館咨詢蕭靜那段。她怕節外生枝,秦妍屏的家屬又跑去找蕭靜滋事。

聽完方媛的敘述,秦妍屏的父親沈默半晌,然後幽幽地嘆了口氣,“這個傻丫頭,其實,我們早就知道是她害死了彎彎,她怎麽這麽看不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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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媛愕然,原來秦妍屏的家人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其實,彎彎死時,我們就懷疑她在說謊,一個四歲大的孩子,怎麽可能會從房裏直接摔下樓去?而且摔得那麽重,完全失去了重心。當時,屏屏受驚過度,我們也不好追問。後來,她開始夢游,我們找過心理醫生,把她夢游時的情景述說給醫生聽,醫生推測她對彎彎做過什麽虧心事,心裏一直耿耿於懷,因此內心壓抑而出現夢游的現象。這些年,我們寵愛著她,呵護著她,不讓她受一點點委屈,就是怕她心理上的陰霾堆積在心裏無法釋放而鉆牛角尖。我以為時間會改變一切,隨著歲月流逝,她會長大、成熟、獨立,從而淡忘那件事,沒想到她會越來越壓抑竟然走了極端!這一切,都怪我!養不教,父之過,是我沒教育好她,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

說到這,秦妍屏的父親再也無法說下去,四十多歲的大男人,竟然如小孩般哭泣起來。嘴巴一張一合,淚水止不住地“嘩嘩”直流,哭得傷心、悲戚,雙眼無神,混濁的眼珠裏充斥著痛徹心扉的絕望。

誰也不敢打擾他。他就這樣無聲地哭泣著,哭了很久,直到絡腮胡子進來。

“姐夫……”絡腮胡子對其他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對秦妍屏父親卻換了張臉,溫和無比,“姐夫,別哭了,問清楚了嗎?”

秦妍屏父親抹了一把眼淚,顫巍巍地轉過身,“走吧!”

“走?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走?”

“走吧!”

“屏屏到底是怎麽死的?我不弄清楚,怎麽向姐姐交代!”

“走吧!”

“姐夫,你到底問清楚沒有?”

“走吧!”

無論絡腮胡子怎麽問,秦妍屏父親的回答只有兩個字:走吧!

回答的同時,他一搖三晃地離開了房間。才幾天時間,他蒼老了許多,臉上盡是深深淺淺糾纏不清的皺紋,走路都顯得很吃力。

絡腮胡子擔心姐夫,狠狠地瞪了秦月一眼,疾步趕上秦妍屏父親。其餘的家屬見狀默默地跟在兩人身後,如一群失魂的幽靈。

秦妍屏家屬的身影漸漸消失,何劍輝對著那些身影冷笑一聲,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他一進來,察覺到房間裏的氣氛沈悶。此時,他也不好亂開玩笑,只能走近秦月身邊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表示支持。

方媛註意到,秦月擡頭看了何劍輝一眼,那眼神看得何劍輝一怔。

秦月的眼神中不是悲傷,不是感激,不是疑惑,是一種何劍輝也沒看清的眼神。仿佛有些迷離,仿佛有些幽怨,怪怪的,令何劍輝很不舒服。

秦月,怎麽會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何劍輝還想多看一眼,秦月的眼神已經轉移方向了,柔情地看著四個女生,說:“方媛、蘇雅、陶冰兒、徐招娣,你們四人好好休息吧,我會叮囑招待所的工作人員,不會再有人打擾你們了。現在九點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你們早點睡覺吧,不要想那麽多。”

說完,秦月準備離開,轉眼看到何劍輝還站在那裏神情古怪,似乎有什麽事情疑惑不解。

“發什麽呆,不想走了?”秦月對他沒好氣,“這裏住的都是女生,就算想跟著我也要看清楚地方,難不成我進女廁所你也要跟進來?”

何劍輝“呵呵”一笑,他還沒弄明白剛才秦月的那種迷離幽怨的眼神究竟是怎麽回事。是自己做錯了事,還是自己看花了眼,只好用笑容來掩飾。

“好好,我的秦大小姐,是我不對,我認錯,我道歉,行了吧,我不當你的出氣筒誰當啊,這個光榮的角色也只能落在我頭上了。”

“少給我貧!也不看看場合。”秦月甩掉何劍輝想要握她的手,打開房門往外走。

“等一下,秦老師!”一直沒有說話的蘇雅突然叫住了她,“我有件事想問你。”

秦月停步,“什麽事,你說吧。”

“我想問,我什麽時候可以回自己的寢室住?”

秦月楞住了,她沒想到蘇雅竟然還想回那個邪門的441女生寢室住宿,別人避之唯恐不及呢。為了她們四個著想,她還打算和後勤處交涉一下,讓她們四個女生搬到其他寢室去。

秦月問蘇雅:“這裏,不好嗎?”

蘇雅面無表情,淡淡地說:“也沒什麽不好,我不過是住不慣罷了,反正不能一直住在這裏,總要回到寢室的吧,我還有很多東西放在寢室裏。”

“你現在回寢室住,不害怕?”

蘇雅輕描淡寫:“為什麽要害怕?不過是死了個人而已,有什麽可害怕的?何況我與她無怨無仇,就算她化成厲鬼也不會來找我。”

秦月沒辦法,只好問其他女生:“你們呢?不會和她一樣也要回去住吧?”

三人緘默無語,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拿不定主意。

過了好一會,方媛才下定決心,緩緩開口:“秦老師,我也想回去住。這裏畢竟只是招待所,偶爾住幾天不要緊,一直住的話很不方便。再說,我既不是客人,也不是病人,是來南江醫學院讀書的,在這裏不是十天半月就可以結束的,而是整整五年,住在這裏不是長久之計。”

方媛說得很慢,看來是經過慎重思考的。

徐招娣也表明自己態度,“既然方媛與蘇雅都要回去住,我也只好陪她們兩人回去住。我們鄉下的老房子,都是用了幾十年的,基本上都死過人,沒什麽可怕的,還不是一樣住人?”

陶冰兒說得更直接:“你們都回去,我也回去。就是死,我們也死在一起。”

聽到那個“死”字,秦月皺了皺眉,心裏越發不安了。

“這樣吧,你們暫時在這住幾天,我去和後勤處商量一下,給你們換一個寢室。”

沒想到這樣安排蘇雅都反對,“我看不用換了,沒必要,再說,我也不習慣搬來搬去。”

方媛也不想換,“秦老師,別費心了,無論換到哪裏都是一樣的,那樣做反而顯得張揚。你放心吧,我們不會有事的。”

其實,有一句話方媛沒有說出口,如果冥冥中真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操縱人的一生,即使換到其他寢室,她的命運還是不會有什麽改變。正如萬海所說,無法逃脫宿命。如果沒有,她又何必在意呢?

“你們兩人呢?也不想換?”

“算了,換起來麻煩,我們不想分開,你說對吧,陶冰兒?”徐招娣轉臉去問陶冰兒。

陶冰兒點了點頭。

既然四人的意見統一,秦月也不好再說什麽:“那這樣吧,你們先在這住兩天,然後再搬回去吧。”

兩天後,四個女生又重新回到了441女生寢室,若無其事般照常上課、吃飯、睡覺,結伴而行,只是其中的秦妍屏換成了蘇雅。

自秦妍屏死後,蘇雅的性情似乎溫和了一些,現在也和其他女生一起活動,只是仍然不喜歡說話。

無論什麽時候,只要有她們四人出現的地方,便會引來各種議論與眼神。說什麽的都有,有的說她們膽大包天,有的說她們不知死活,還有的說她們本來就是一群怪物。但不管怎麽說,她們四人的回來給原本恐慌的女生宿舍打了一針鎮靜劑。

至少,她們四人依然住在441女生寢室,她們看上去沒有異常。就算以後要發生什麽恐怖事件,輪也應該輪到她們。

懷著這種醜惡的心理,醫學院的女生們十分自然地與441女生寢室的女生保持一定距離,即使偶爾遇上,也是匆匆遠離,似乎稍微走近點都會惹到詭異莫名的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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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回到441女生寢室後,表面上看與以前相比並沒有什麽不同,只是少了一個秦妍屏而已。

實際上,每個人的心境都變了很多,變得蒼老淒涼許多。

這點,在陶冰兒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雖然她老捉弄秦妍屏,但她與秦妍屏的感情卻是最好的,不僅僅是因為兩人住在上下鋪,更因為兩人有著類似的性情、嗜好。

秦妍屏喜歡聽音樂、喜歡吃零食、喜歡看言情劇,她也一樣。

從另一種角度來看,兩人的心理年齡非常接近,這是她們能在短時間內迅速磨合相互融洽的原因所在。

方媛太沈靜,徐招娣太憨直,蘇雅太冷漠,唯有陶冰兒和秦妍屏一樣,活潑淘氣,嬌小可愛,兩人最大的差別也僅僅在於一個膽大些、外向些,一個膽小些,內向些。

陶冰兒回到441女生寢室後,總是有種若有所失的感覺。秦妍屏不在了,她與其餘三個女生仿佛有層無法消除的隔膜,怎麽都找不到與秦妍屏在一起那種肆無忌憚推心置腹的感覺。古人有句話說得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時候,人與人的緣分,還是要看雙方性情的。

所以,從某種意義來說,秦妍屏的死,女生中最痛苦的是陶冰兒。她想念秦妍屏,想念那段友情燦爛的日子,這也是她堅持要回到441女生寢室的原因。

只是,時間流逝,物是人非,441女生寢室不再是以前那個溫暖的小巢,現在的441女生寢室在她們眼中變得陰冷了許多,大白天的也能感覺到森森寒意。這種感覺很詭異,她們可以體會到,卻無法述說出來。

即使你用溫度計去測量,也測不出那種寒意,可她們卻的的確確能感覺到。

誰也說不清楚,怎麽會有這種詭異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她們四人被女生宿舍的其他女生孤立的緣故。

她們就像是四只孤獨的小鹿,即使隱身於鹿群中,也是那麽離群、顯眼,隨時可能成為獵人的目標。誰也不知道,等待她們的,是怎樣的命運。

搬回441女生寢室的第二天中午,陶冰兒如往常一樣吃完飯回到寢室,走到自己的床鋪,掀開被子想要躺著休息,赫然看見被子下竟然放著半包旺仔小饅頭。

陶冰兒怔住了。

這時,寢室裏只有她一個人,方媛她們還在食堂裏吃飯,她因為心情不好吃不下而早早地回來。其實,她就算心情好也吃不了多少,她與秦妍屏一樣,都有點挑食,吃不慣醫學院食堂的飯菜,常常是蜻蜓點水般扒上幾口就跑回寢室躺在床上聽音樂吃零食。

陶冰兒記得很清楚,秦妍屏最喜歡吃的零食就是這種旺仔小饅頭,她可以一次幹掉一大包,而且經常躺到陶冰兒的床上吃。這種小饅頭,主料也是面粉,無外乎加了一些調料,口感比較好,符合小孩子的口味,所以賣得非常好,價錢也賊貴,一大包只有250克的重量,卻要七八元錢。

在441女生寢室裏,只有秦妍屏喜歡吃這種零食。陶冰兒一向不怎麽吃,倒不是因為不好吃,而是怕吃多了會變胖。秦妍屏是那種怎麽吃也長不胖的人,所以吃零食方面可以百無忌諱。她卻不能,稍微放松一下就會增加體重。

自己床上,怎麽會有半包旺仔小饅頭?

陶冰兒從裏面掏出一粒放入口中,細細咀嚼,小饅頭依然清脆酥軟,看來打開的時間並不長。

但秦妍屏……秦妍屏幾天前就死了啊!

誰會這麽無聊?將死人喜歡吃的零食放在自己床上?

方媛?徐招娣?蘇雅?

按理說,她們不會這樣做。搬回來後,女生們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竭力避免提及秦妍屏,似乎她從來不曾在這個寢室裏存在過,又怎麽可能開這種玩笑?

突然間,陶冰兒有一種失足踏空的感覺,仿佛自己墜入一個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她情不自禁地往後退,口中有些發苦,剛才吃下去的那粒旺仔小饅頭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對。

這時,其餘的女生也回到寢室,方媛發現陶冰兒的異常,“陶冰兒,你的臉色怎麽這麽蒼白,不舒服嗎?”

陶冰兒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床鋪上的半包小饅頭,說:“這是誰放在這裏的?”

“不是我,是你們嗎?”方媛回過頭來問徐招娣與蘇雅,卻看到兩人的臉色都有些古怪,心裏一動,想到了個中原因。

徐招娣說:“你們知道,我從來不買這種零食吃的。”

蘇雅冷笑一聲,臉若冰霜,沒有回答方媛,徑直走了進去。

蘇雅也不可能買這種東西,更不可能會買了後放到陶冰兒床鋪上。

“沒事,也許,是我們的哪個朋友來看我們時帶來的,忘記帶回去了。”方媛輕聲安慰陶冰兒。

“可是,我們搬回寢室後,除了我們四個人,沒有其他人進來過。”

陶冰兒說的也是實情,自從秦妍屏神秘自殺後,就再沒有人來這個寢室找過她們。

“也許……也許……”方媛“也許”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也許,是管理員張大姐,她也有我們寢室的鑰匙。”徐招娣接過方媛的話頭,可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張大姐是什麽人?孤僻冷漠的老處女,年過四十,怎麽可能會買這種東西吃?又怎麽可能會把這種東西丟在她們寢室?

“算了,別想了,不過是半包小饅頭,想那麽多做什麽!”方媛握緊陶冰兒的手,她的手異常冰冷。

陶冰兒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包小饅頭,像是看到什麽可怕的事物般,站在那裏如一座石雕。

一只雪白纖細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抓過那半包小饅頭,從窗口扔了出去。

圓圓的小饅頭在半空中從撕裂的封口處撒出來,紛紛揚揚,宛如在下冰雹。

“這樣不就沒事了,真是幼稚!”蘇雅扔掉小饅頭後,露出鄙夷之色。

“你——”陶冰兒剛說出這個字,方媛在旁用力拉了拉她,朝她搖了搖頭。

陶冰兒明白方媛的意思,現在是非常時期,如果她們441女生寢室的人再鬧出什麽矛盾的話,本來就想孤立她們的醫學院女生們就更有得議論了。

陶冰兒只好忍住這口氣,不去與蘇雅爭吵。

但這件事,她始終放在心上,如鞋子裏面的一粒沙子,硌得她難受。

她一直在想這件事,到底是誰把那半包旺仔小饅頭放在她床鋪上的?

難道,真是秦妍屏?

她回來了?

秦妍屏的音容笑貌不時掠過她腦海,擾得她心神不寧。

她實在很想念這個相識不久卻相知甚深的好友。

直到現在,她還不肯相信,她竟然會莫名其妙地自殺!

這天深夜,她躲在被窩裏輾轉反側,睡得很不好。

到了很晚,她還是沒有睡意。

寢室的女生們都睡著了,房間裏響著徐招娣有節奏的鼾聲。

她側耳聽了聽,沒有聽到方媛與蘇雅的呼吸聲。

她們兩個,無論是清醒還是睡覺,呼吸聲都很細微,細微得根本聽不到。

突然,她聽到另一種聲音。

音樂聲。

陶冰兒很熟悉的旋律——Twins唱的《下一站天後》。

這首歌,是秦妍屏最喜歡的歌,也是她第一次見到陶冰兒時一起聽的歌。

歌聲雖然小,卻很清晰,她聽得很清楚,應該來自寢室的大廳裏。

陶冰兒悄悄地披衣起床,慢慢地靠近其他人的床鋪。

月光朦朧,她一個個地仔細察看。方媛、蘇雅、徐招娣都在!

女生們都在,是誰在大廳裏打開了電腦播放這首歌曲?

陶冰兒打了個寒戰,441女生寢室裏的寒意越來越濃了,她似乎感到頸脖子後面有人在吹冷氣,吹得她一根根汗毛都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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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冰兒縮了下脖子,幾乎是下意識地叫了一聲:“秦妍屏,是你嗎?”

她叫的聲音很小,小得只有她自己才能聽清楚。

但她相信,如果後面真的是秦妍屏,一定能聽到她的話。

沒有東西倒沒什麽,怕就怕,後面的東西不是秦妍屏。

陶冰兒想起了那些鬼片中的常見鏡頭:一個面目猙獰的鬼頭,一對尖銳慘白的犬牙,指尖長長、舌尖滴血,躲在她身後垂涎三尺。

陶冰兒被自己的想象嚇壞了,不但是頸脖子,全身上下都有冷氣吹過。

背後似乎有東西沈沈地壓在她身上,慢慢地滲入她的身體。她不敢回頭,放聲尖叫起來。

尖叫聲打破了441女生寢室的寂靜,方媛她們被陶冰兒突如其來的尖叫聲驚醒。

這時,日光燈亮了,光芒耀眼,驅散掉女生寢室裏的濃濃黑暗。

是睡在門邊的徐招娣按下的開關,她睡眼惺忪、一頭霧水地看著陶冰兒。

陶冰兒這才敢回頭張望。

身後沒人,也沒有什麽東西。

是心理作用嗎?難道一直是自己嚇自己?懸著的心略微放松,陶冰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真無聊,這麽晚不睡覺,裝神弄鬼做什麽?”蘇雅冷冷地質問,她似乎很討厭別人打擾她的睡眠。

其實,誰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睡著。據方媛平時觀察,蘇雅也和她一樣經常失眠,身邊有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秦妍屏夢游驚醒的那晚,她與方媛低聲說話,也是被蘇雅的質問打斷的。

蘇雅,的確是一個很難相處的人。

方媛沒去理她,輕聲詢問陶冰兒:“陶冰兒,你是不是做了噩夢?”

“一個人做噩夢會做得爬下床鋪?”蘇雅冷笑,她看不得陶冰兒這種疑神疑鬼的樣子。

這次,陶冰兒卻沒有和蘇雅較真的意思,而是一臉恐慌,豎起食指放到唇邊,“噓!”

女生們沒看過陶冰兒如此緊張,不再言語,很快,臥室就沈靜下來。

“聽到了嗎?”陶冰兒東張西望,目光游離,時不時地打個哆嗦。

這麽寒冷的秋夜,她僅穿著睡衣,冷得發抖,卻不去加衣服。

她怎麽了?是什麽事情讓她緊張到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聽到什麽?”方媛微微蹙眉。

“歌聲啊,秦妍屏最愛聽的那首《下一站天後》。”陶冰兒急了,“你們不會都聽不到吧?”

方媛總算明白她的意思,“不是,我聽到了,但是,這有什麽關系?不就是一首歌嗎?這首歌有很多人都喜歡聽啊。”

陶冰兒這次真的要哭出來了,“你們沒聽出來?這首歌是在我們寢室裏播放的!”

方媛的臉刷地一下變白了。她終於聽出來了,那首歌確實是寢室大廳的電腦播放出來的。

441女生寢室有兩臺電腦,都接上了寬帶。一臺是一年前在這裏跳樓自殺的女生程麗的,一臺是前幾天在這裏割脈自殺的女生秦妍屏的。程麗那臺比較舊,方媛把它找出來後就沒怎麽用。秦妍屏那臺倒是很新的,是她來到441女生寢室後買的。她自殺後,她的家人也沒有帶回去。

那首《下一站天後》應該是秦妍屏拷貝到她自己那臺電腦上去的。只是,這麽晚,誰會跑到寢室大廳打開那臺電腦聽那首歌曲?

除了她們四個女生,誰又能打開那臺電腦播放那首歌曲?

方媛定了定心神,說:“我們去看看吧。”

這次,連蘇雅都沒有反對。不過,她也沒有陪方媛去看的意思,而是翻了個身,繼續她的美夢。

“我陪你去吧。”徐招娣打了個哈欠道。

兩人慢慢地穿好衣服,手牽手走出臥室。

大廳裏黑漆漆的,可能是窗戶全關了的緣故,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卻有藍色的熒光閃爍——那是電腦開關的熒光。

徐招娣在墻壁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摸到開關,用力按下,日光燈的鎮流器“吱吱”響了幾下,燈終於還是亮了。

大廳裏沒有人。電腦的主機是開著的。

歌聲確實是從電腦的音箱裏傳出來的。

方媛走過去,把顯示器打開,深藍色的界面躍了出來,電腦裏面只在運行一個程序——音樂播放器。

播放的歌曲也只有一首——《下一站天後》,這首歌曲被設置成反覆播放。

電腦是什麽時候打開的?音樂是什麽時候開始播放的?住在這裏的四個女生竟然沒一個知道。

方媛望了一眼徐招娣,她也是一臉茫然。

至少,在熄燈睡覺前,電腦還是關著的。

寢室的大門依然是緊鎖的,而且是反鎖——即使如管理員張大姐般有寢室鑰匙也不可能進來。

自從中午在陶冰兒床上發現來歷不明的旺仔小饅頭後,方媛就有意識地將寢室大門反鎖。

“怎麽樣?我沒說錯吧。”陶冰兒顫巍巍地走出來了,依然只穿著睡衣。

三人在電腦旁呆呆地站了十幾分鐘,也沒有理出個頭緒來。

風很冷,雖然關閉了所有的窗戶,方媛還是能感覺到寢室裏有寒冷的氣流輕輕流動。

“別管了,關掉電腦回去睡覺吧!”

方媛想關掉電腦,關了幾次都沒成功。

“咦,這電腦,有鬼了……”方媛嘀咕了一句。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陶冰兒的臉色越發蒼白了,身體顫動的頻率更加快了。

方媛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急忙糾正,“我看這電腦是中了病毒,這年頭,只要上網,到處是病毒!”

她直接關掉插座的電源開關。

“這下總可以了吧,走吧,都回去睡覺吧。”方媛故作鎮定,其實她的心裏也有些發虛。

如果這樣那電腦還能運行,那才真是見鬼了!

三人回到臥室,蘇雅似乎睡得很香,對她們不聞不問。

各自脫衣上床,躲進被窩,誰也不想說話。

沒多久,臥室裏又響起徐招娣的鼾聲。

陶冰兒卻睡不著。

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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